上海生物医药基金合伙人 鲍靖博士

“ 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实际上是一个很fun的事业！”

我们常常说的MRCT是指多地区的临床试验，出于研究的目的不同，MRCT往往涉及两个以上的国家，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临床试验点，这就成了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

一个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往往是：

·由多位研究者按同一试验方案；

·在不同地点和单位同时进行；

·力争各中心同期开始与结束；

·这样的多中心试验，主要由一位主要研究者总负责；

·这个主要研究者也作为临床试验各中心间的协调研究者；

其中，第5点非常重要，就是说这个研究者不但要有很强的业务能力，也要有很好的领导和影响力。

全球多中心临床试验，用同一的研究方案在不同的试验点进行临床试验，有很多的优点，第一，能够在较短的时间收集到较多的受试者信息；第二，可以避免单一研究机构和受试者人种单一可能存在的局限性；第三，可以提高临床试验设计、执行和解释结果的水平；第四，使众多研究者相互合作、集思广益，取长补短提高设计方案的科学性和适用性，试验结果更加科学、真实、可靠；第五，全球同步研发，加快创新药在国际上市，减少研发资源的浪费。

医药创新的关键和限速步骤在于临床研究。影响临床研究成功的因素有很多，但科研能力和病人来源是关键的关键。时间就是生命，入组速度的快慢往往决定临床研究项目的成败。中国巨大的人口数量和病人数量，是得天独厚的临床试验优势，早就成为全世界各个大、中、小药企临床试验的最佳选择地。受试者的资源、中国和全球其他国家相似或迥异的疾病谱、政府的支持以及近20年来经济的腾飞，都为在中国开展和引领国际标准化多中心临床试验提供巨大的潜力。但是，严峻的现实是，不论是临床试验的数量还是质量，我们和发达国家的差距还很大。

根据美国NIH的clinicaltrial.gov网站, 截止2023-5-21，全球共有452745个临床试验进行，在美国有162523项，占全球35.9%，而在中国开展的临床试验有57667个，占全球的12.7%。2013年，全球有169221个项目，美国有73634个，占43.4%，中国有16122个，占全球的9.5%。而2003年，全球有21768个，中国只有702个项目，占全球3.2%，同期美国有11915个项目，占全球54.74%。

以糖尿病临床试验为例，虽然中国是糖尿病大国，根据国际糖尿病联合会(IDF)数据显示，2021年全球成年糖尿病患者人数达到5.37亿，中国糖尿病人占全球的1/3，成为全球糖尿病患病人数最多的国家，但从clinicaltrials.gov的数据看来，截止2003年12月31日或之前开始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931项糖尿病试验（招募）中，有61项(6.6%)在中国进行，美国有383项，占41.1%；截止2013年12月31日或之前开始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8692项糖尿病试验（招募）中，有1626项(18.7%)在中国进行，美国3508项，占40.4%；截止2023年5月21日或之前开始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的19429项糖尿病试验（招募）中，有2475项(12.7%)在中国进行，美国6970项，占全球的35.9%。

可以看到，近20年来中国的临床试验正在快马加鞭赶超世界，已经取得很可观的进步，在中国开展的临床试验数量对比全球的数量，从2003年的3.2%上升到2023年的12%。同期美国的临床试验的数量却有所下降，从2003年的54.7%降至2013年的38.5%。我们的成绩不容忽视。但是，作为占世界人口1/5的国家，中国临床试验的数量和质量比起发达国家临床研究水平还有不少的差距。中国是糖尿病的大国，也是全球糖尿病病人数量最高的国家，但在中国开展的临床试验数量却是美国的一半不到。正如一个快速成长的体系要赶超美国等前沿国家，中国临床研究仍有很多需要学习、改进和提高的地方。

那么怎样才能提高MRCT的成功率呢？俄国的伟大作家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大致相同，而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临床试验的成功和失败也有着相似的哲理。

1. PI的选择

关键一：亲力亲为的项目领导者和主要研究者; 一个亲力亲为的项目领导者和主要研究者对任何的临床试验都非常重要，尤其是对国际多中心的临床试验。这个研究者不仅要是相关领域的专家，具有国际声望，而且要对临床试验很熟悉，能够亲力亲为。

这里指的亲力亲为，就是要对研究方案非常的了解，而且要亲自带领和指导团队，开展临床试验。如果一个主要研究者，只是在项目书上签个字，参加一下项目启动会，那么他就绝不可能成功的领导一个多中心大项目。　　

举个例子，我在NIH工作时曾经和全球知名的艾滋病和结核病专家一起，开展了很多的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Besson教授和Bisson教授都是MD,  也有很多科研和临床试验的经验，他们都是工作极端认真负责的人，所以在多年共同的工作中，在他们的领导下，团队的每个成员都得到了成长。 我们所共同参与的REMEMBER项目，研究了治疗HIV和TB最佳策略和时间的试验，研究结果在Lancet 上发表了，也作为WHO针对这类病人治疗指南的一个重要依据。　

关键二：充分认识临床试验与临床治疗的差异；PI一定要充分理解临床试验和临床实践的不同点。

2.试验点的选择

临床试验国家和地点的选择非常的重要。预防性药物或疫苗的研究，一定要在发病率高的地区，比如艾滋病的预防研究，最好是在非洲国家。同样，结核病的新药研究，主要会在亚洲和非洲国家开展。目前在全球有45万多个临床试验正在进行，这些临床试验分布在全球216个国家。

中国曾多次被评为全世界最适合做临床试验的国家。确实，在中国进行国际多中心试验有很多的优势, 近年来出台的一系列政策，也为在我国开展多中心临床试验，和参与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尤其是2017年出台发布的 “关于深化审评审批制度改革鼓励药品医疗器械创新的意见”， 明确指出 “允许境外企业和科研机构在我国依法同步开展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及接受境外临床试验数据”。所以近年来国外公司来中国做临床试验的数量在显著增长。

3.目标和终点指标的科学性

每一个临床试验都应该有一个清晰的目的，和一个以科学研究作为基础的假设结果。换句话说，每一个临床试验都是在回答一个科学问题，而对这个科学问题，在得到结果前，我们会有一个假设的结论。我们的试验是为了证实这个结论。如果基础研究不全面，不扎实，也没有能在动物试验上得到很好的证实，那么成功的机率就很会很小。

当然，不论我们的科学研究有多全面，有多少证据，绝不是所有的临床试验都可以得到我们所预想的结果的，否则就不叫做“试验”了。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失败是成功之母。每一个失败都是为成功搭建台阶。“一个负面的试验不一定是不好的试验，只要这个试验回答了我们所问的科学性问题。“

4.完整可行的临床试验方案

一个临床试验方案，包括项目背景，项目介绍，目的，假设，设计，数据分析，等等。一个全球多中心临床研究的方案，更是复杂，应该根据各个国家和试验点的不同的疾病谱和人员情况设施，做出不同的应对方法。

病人的招募方式和策略也会根据各个地区的历史背景和资源有所不同。最好是在试验启动前能尽可能的把具有挑战的因素都考虑全面，并制定解决方案。不过即使如此，往往在试验的进行过程中还需要不断的修改和完善。

5.选择好的CRO

如何去筛选CRO，是令很多创新企业非常头疼的现实。有的公司说，我们不缺乏资金，我们就选全球最好的CRO。但是，不论这些CRO曾经如何成功，他们是否适合你公司的项目，是否有相应的你所需要的经验和人才，都需要认真的考量。

你要在CRO竞标的会议中问很多的问题，尤其是，要清晰的知道，一旦中标，谁会是这个CRO项目的总负责人。光认识他们的领导是不行的。

项目成员的稳定性也非常的重要。曾经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在中国和美国都存在，由于项目组人员的频繁更换，导致项目延期，甚至中断。

中国的CRO行业，尤其是近5年来，一直在迅速的增长。这当然是因需而生，是创新企业的福音。不过，人员的培训，经验的积累，以及高效的合作方式，对项目的理解和执行力，还有待进一步的提高。

因为一个好的临床项目负责人，就像一个好的临床医生一样，是需要岁月的沉淀的。从事临床试验的人员，只有在一个个项目的执行中千锤百炼，才能够成熟，并且运筹帷幄的。这样的项目负责人在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中就更为重要。所以对所有的CRO人员来说，培训和实践同等重要。　

6.多元文化了解和语言能力

一个多国家、多地点的临床试验，需要有一个庞大的临床试验团队，由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参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会在每一个项目的讨论会上，和对每一个问题的决议上显示出来。

增加对多元文化的了解，增进与不同国家专家的沟通技巧，寻找到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最好方法，也是成功的关键要素之一。

最后一点我要提到的，是英语水平。尽管也许未来的世界语言会是中文，在目前的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中，英语仍然是大家公认的语言。工作语言是英语，团队的人员需要用英语与各国受试者、研究者进行交流。

目前国际临床试验在中国做的，所有资料都要翻译成中文，包括知情同意书，研究方案等研究资料需要翻译成中文，中英互译经常会出现偏差。尤其是试验中的安全报告。很多真实的数据　也许会在翻译中走样，或导致错误。所以英语交流的能力，也是成功的重要要素之一。也对中国的试验点加入全球临床试验起着重要的作用。　

最后，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参与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的一点心得体会。我是2008年在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开始从事管理全球多中心临床试验的工作。14年来，因为所领导和负责的项目，曾经和很多国家的医学专家和同事们一起筹划研究策略，修改方案，解决问题，也在全球近20个国家组织会议或演讲，因此结交了一批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肤色的同事，有些甚至成了终身的朋友。

能够在从事国际临床试验这项伟大事业的同时，不但可以为病人寻找和探索有效的治疗方案，我们自己也因此而学习了各个国家的医疗和健康现状，同时可以了解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文化和历史，并能广交天下朋友。

所以，我的亲身体会是，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实际上是一个很fun的事业！希望大家都积极的参与到全球临床试验这个领域中，让中国制造的好药走入国际，也让中国的病人早日用上世界上最好的医疗产品！